月光爬过窗台，停在屋内的绿植上，留下黑白斑驳的刺青。
房门打开，蜡烛点上，片片斑驳顿时迷离摇曳起来。
“您二位早些休息。”
门关上了。
“师父，这两天可累死我了。”说话的人正是贺灵尘。
季铭往扶椅上一瘫：“我也累啊，徒儿，给为师倒杯茶。”
小灵尘乖乖地倒了杯水递给师父季铭。
喝完一整杯水，季铭长呼一口气，说：“灵尘啊，师父昨晚讲到哪儿了？”
贺灵尘又给季铭续了一杯茶水，才在一旁坐下，仔细想了想，回答道：“昨晚最后说到我们要去裕国王城的元泽楼吃扶摇宴。”
“......”这傻孩子怎么听到我梦里说的话了。
季铭捂嘴轻咳一声：“是为师还没睡着的时候说的话。”
灵尘恍然大悟：“哦！说到成一书是成一写的书。”
“没错！”季铭捋着不存在的长须，说道：“成一书是成一写的书。”
灵尘眨着眼睛，看着季铭。
“灵尘，这时候可以问一些问题。”季铭有些尴尬。
“师父，我没有问题。”灵尘歪头看着师父，想着这话好像昨晚听过。
怎么这小子跟我小时候不一样？以前我都缠着师父问东问西。师父睡觉都得等我问完了问题，我困了他才能睡。
此子不类我！
季铭有些生气。又仔细想了想，长叹一口气，说：“成一是第一位发现十脉的人，他把感悟体内十脉的方法和纳气入脉的过程写成了一本书，这本书就叫成一书。书只有二十页，但无疑是对于修行者来说是最基础、最重要、最入门的一本书。灵尘，你已经悟到了上章脉，你可知这十脉有何不同？”
“阏逢、旃蒙、柔兆、强圉、著雍连着五脏——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肾。”
“屠维、上章、重光、玄弋通着七窍——目鼻口耳。”
“昭阳则是体内唯一的大脉，将其余九脉连在一起。”
季铭点点头：“不错，这十脉与我们人体紧密相关。但事实上，我们体内还有很多脉，但为何成一没有将它们写进书里？”
灵成想了一会儿，试探性地说道：“是因为其余这些脉对于修行不重要吗？或者是修行时不需要用到这些脉？”
“没错！”季铭一拍扶手：“正是如此。成一在长达百年的试验后总结出了十脉的用处，但他并没有在书里否认其余小脉的用处，直到成一历走向结束的时候，人们才发现了这一点——只有成一书里的十脉，才能纳气，而纳气入脉，才能突破成一境。”
此子类我！我当年也是这么快就想到答案了。季铭窃喜。
“在成一境完成气盈十脉后，即可开辟气海，也可称莲海，拥有莲海就是突破了成一境。成一境之后，就是古莲境。佛门古莲大师在成一历二一九六年突破成一境，次年即为古莲历一年。古莲大师揭开了佛门修行的大时代，在古莲之前，佛门只修心不修行，古莲之后，佛门既修心也修行......”
灵尘乖巧举手：“师父，古莲境是以古莲大师为名，古莲历也是以古莲大师为名。那么伏蝉境、落幽境也是以伏蝉大师、落幽大师为名的吗？”
季铭无语：“你见过有人姓落的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不就得了，这两个境界等下再说。”喝了口茶，季铭开口：“嗯，刚背到哪儿了......啊不，刚说到哪儿了？佛门修心修行？哦，是了。
“气莲在莲海中孕育，莲开三瓣之时就是莲海充盈之日。这时候就是进入伏蝉境的时候了。”
窗外突然一阵鸦声，马蹄纷乱，在楼下停住。
季铭挑了挑眉，继续说道：“古莲历三五三年，秦伏蝉开出了三瓣莲、充盈莲海。他从此打开了修行的新大门，那就是伏蝉境。”
喝了口茶，示意灵尘倒茶，季铭缓缓说道：“作为第四位充盈莲海的人，秦伏蝉其实曾经迷茫了很久，毕竟莲海充盈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，只需要时间，不强求天赋——理论上，只要你活得足够久，天赋再差，也能走到古莲境的尽头。可是莲海盈足之后呢，修行该往哪里去？先前三位走到古莲境尽头的人都不如秦伏蝉年轻，也不如他有天赋，更不如他强大。所以秦伏蝉当时面对的是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，需要他这个当世第一人去开拓。而直到古莲历四一七年，他才明白修行的下一步该怎么走。”
贺灵尘沏完茶，回到座位，听着季铭的讲述，他眼前好像浮现了一道身影：那是古莲历三五三年的秦伏蝉，他走到了古莲境的终点，可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修行的尽头，于是他穷尽一生去寻找那个踏入下一个门槛的方法。秦伏蝉的身前空无一人，身后却是整个人类族群。幸运的是，在六十四年之后，他找到了那个方法。为万世开宗立法，秦伏蝉当然值得名留青史。
突然，贺灵尘好像发现了什么亮点，大声问道：“师父，你怎么知道秦伏蝉是第四个充盈莲海的人？你怎么知道他古莲历三五三年就开出了三瓣莲？伏蝉境都是六十四年后的事情了，他有没有可能是古莲历四一七年才开到三瓣莲的？”
“......他写日记。”
“哦。”
此子类我......不类我......
使劲摇了摇头，季铭深吸一口气，继续说：“秦伏蝉在古莲历四一七年明白了修行的下一步该怎么走——那就是刺针法。”
“刺针法？”
“对，秦伏蝉以卓绝的天赋，想出了这个方法。他把充盈的莲海当作一颗被一层极薄的膜包裹着的水滴，把一丝道原真气当作一根在这颗水滴里的极小极细的针，用这根针小心地从里向外戳这颗水滴，这便是秦伏蝉的天才之处——他发现在一定的力度下水滴外的膜不会轻易被针戳破，反而这层膜会向外扩张一丝。”季铭的眼里满是敬佩：“这真的很危险！要知道在他之前没有人尝试过突破已经充盈的莲海，他也不知道自己提出的刺针法是否正确，那段时间里，他每天都有生命危险，更是随时会死在自己提出的天才构想之中。”
贺灵尘又害怕又敬佩：“幸好他成功了。”
“不，秦伏蝉没成功，他死了，古莲历一共七百五十五年。”季铭的眼里满是惋惜。
“啊？怎么会？”
站起身望着窗外，看着天上已经不复圆满的月亮，季铭叹了口气，说：“秦伏蝉死在了古莲历四一八年的中秋前夜，他在又一次刺针法的改良试验中不幸戳破了莲海，爆体而亡，死无全尸。”
贺灵尘张大了嘴，想说什么却又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所以没有伏蝉历。道门历法承载着人类修行的历史，但历史并不全由道门历法所书。”季铭轻抚道袍上的一枚玉佩：“伏蝉境就是修行者用针刺法去扩大莲海的修行时期。
伏蝉，伏蝉，这名字与修行者在使用刺针法时的状态何其相似！如伏蝉一般等待刺针成果之时。莲海强大也脆弱，可不是正如伏蝉？”
“那落幽境呢？”终究还是十岁的孩子，好奇心大多数时候都大于其他感情。
“秦伏蝉死后三百多年，秦家一名家仆的后人在整理先人遗物时发现了秦伏蝉的日记——刺针法重见天日。那位秦家家仆后人凭借极大的胆量与过人的天赋，终于在古莲历七五五年找到了刺针法的最终目的：连接神识与莲海，用神识调动莲海、用莲海保护神识！不得不说，罗大友也是天纵奇才。”
我怎么觉得他胆子更大呢......贺灵尘收回腹诽，问：“那为什么不叫大友境，而是叫落幽境呢？”
“大友境？大友境？你听听，你听听！这好听吗，孩子？”季铭翻了翻白眼，说：“叫落幽境是罗大友本人的决定，他本人还想叫伏蝉境的，为了纪念秦伏蝉。后来实在拗不过那群捧臭脚的人，改了个名就叫落幽境了。落幽历也是如此，落幽历一年，罗大友首入落幽境，后来的‘道友’称呼也是源自于此——进入落幽境才可互称道友。不过罗大友入落幽后也没藏私，把日记公开给所有修行者阅览，那个阅览的地方就是现在的破杖河，听说是因为他喜欢那条河附近产出的酒，哦，就是现在的破杖酒。”
“为什么叫破杖啊？”
“因为有的人看日记不规矩，翻页前喜欢舔手，罗大友看到就会拎起拐杖打那个人，最后拐杖都被打破了，所以叫破杖河、破杖酒。”
喝了口茶，季铭若无其事地爆出一个惊天大秘密：“据说那个不规矩的人就是沈青山。”
灵尘惊呆了：“虞国开国皇帝沈青山？”
“没错。大一统虞国的沈青山，首任道首的沈青山，青山境的沈青山，青山历的沈青山，也是破杖河的沈青山。”